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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死因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NORI_JP    時間: 2007-9-8 19:29     標題: 死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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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一場奇異的葬禮。

由於死者是精壯的中年男子,死因特別引人猜疑,沒有人顧忌到死者的小女兒有著什麼心思。也可能是因為死者的人緣並不特別好,甚至壞到讓人覺得死有餘辜。
但他的小女兒可真的是無辜的,到場的人盡量不露出欣喜的模樣,以免小女孩傷心,但他們的顧慮可能是多餘的。

因為她仍一派天真地笑著,彷彿這場葬禮是某個莊嚴的宴會,而不是讓她心碎的訣別。所以來場的人覺得小女孩年紀太小,小到無法了解死亡的意義。

「來,我們勾勾手,說好了不能把秘密說出去。」男人冷眼看著葬禮的一切,他遠遠地離開那個虛偽的場合,跟小女孩一起坐在鞦韆上。

「嗯。」小女孩叫蘇西,有著一頭火紅的頭髮及一雙靈活的眼睛,「我們勾勾手,不能把秘密說出去。」

男人滿意的點點頭,「那現在開始,妳每遇到一個人就問他:『爹地到哪裡去了?』,說好不能笑喔,妳要把所有人告訴妳的答案記下來。」

「嗯,」蘇西又點了點頭,好像一場讓人興奮的萬聖節舞會即將展開,「我們可以開始了嗎?」

「去吧。」男人陰沈地笑著,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小女孩快樂地跑開。

葬禮仍然舉行著。

「真奇怪,聽說是過敏症引起的,我從來不知道傑夫有那種毛病。」

「是啊,大家鄰居多年,也不知道原來他對那種東西過敏,真讓人意外。」

「但那不是新聞了呢,聽說發作的頻率高出一般人想像,早期尚未發現時,還被認為是惡魔的毒咒。」

「嘻嘻嘻……傑夫不曉得有沒有去跟惡魔抗議說:『我可是一個獨自帶著女兒生活的單親爹地呀!』」

「妳好壞……嘻嘻嘻……」

這樣的笑語出現在這種嚴肅的場合不太妥當,所以這群饒舌的女人只好降低聲量,並且盡量不表露出看笑話的神情。

在她們的心中,傑夫的死省去了很多麻煩,第一件事便是大家不必再受他莫名其妙的冷言冷語,以及他工作服上的魚腥味,她們每次只要跟傑夫講完話之後,總是受不了回家馬上洗澡,漁夫就該住在海邊,幹嘛到這種中產階級的住宅區污染大家的嗅覺呢?

在言談間,小女孩拉動這群人之中某人的裙角。

「啊,是蘇西。」被拉衣服的女人是斐麗太太,她假意驚喜地叫著,「是妳啊,怎麼了嗎?」

「爹地到哪裡去了?」小女孩的臉沒有太多變化,一雙滑溜的大眼盯著她。

「啊,爹地啊……」那女人把眼神拋向其他人,思索著用什麼說法才好,「爹地去了海裡了唷,他去捕魚啊,記得嗎?爹地是個漁夫啊。」

小女孩點點頭,接著轉身離開。

「該死!傑夫真它媽的死的不是時候!」在那群女人不遠處,站著一個滿身酒氣的男人,蓄著一圈嚇人的鬍圈,他不停咒罵:「借了錢就跑去死?追到地獄我也要討回來!」

「爹地到哪裡去了?」蘇西站在這名男子的身旁,仰著頭問他。

「哈!」男人的嘴巴呼出了一大口酒氣,小女孩滿臉噁心地揮揮手,但並沒有跑走。「我也想知道妳爹地去了哪!他跟我借來養妳這小雜種的錢還沒還我呢!」

蘇西點點頭,得到了回答,她又往下一個人走去。

「有人看到傑夫跟鎮上的寡婦莎拉半夜在公園裡約會。」這是馬克先生,他用極小極小的聲調說話,像是正在說一件見不得人的事,而他的聽眾是鎮上唯一的牧師霍朗。

「他們都失去了生命中的至愛,若是能互相扶持也是神的旨意。」霍朗牧師維持一貫的溫文儒雅,雖然年屆半百,但仍然相當有精神。

「呵呵……」馬克尷尬的笑了笑,他本來是想嚼舌根的。

「爹地到哪裡去了呢?」蘇西眨著無辜的大眼,看著馬克先生及霍朗牧師。

「親愛的蘇西,」霍朗牧師蹲下來,輕輕抱著小蘇西,「爹地到上帝的身邊去了,有天使來接他走了。」

蘇西只是歪著頭,轉頭朝後方看了一眼,接著就碰碰跳跳地離開。

「可憐的蘇西,悲憐她的靈魂及生命。」

馬克不置可否,他才不管傑夫的小女兒會有多可憐,他只想著傑夫死了之後,他原屬的海域會屬於誰。

蘇西來到了鎮上的寡婦莎拉身邊,她是這場葬裡唯一哭泣的人。

「哦,蘇西。」她的眼淚滴在蘇西的黑色洋裝上,並且迅速被吸進羽絨裡。「妳一定很傷心對嗎?可憐的小女孩。」

說著,她又哭得更悲傷了。

她也同樣問了莎拉相同的問題:「爹地到哪裡去了?」

「他不該吃花生的,他明明對花生過敏,竟然會去吃到了花生醬,真是悲劇……」她沒有回答蘇西的問題,只是把臉埋在雙手裡,接著喃喃自語:「我們都還沒來得及公開我們的喜訊啊……」

蘇西一臉迷惑地丟下了還在哭泣的莎拉,回到了鞦韆邊。

「有記下他們的回答嗎?」

「有。」

「他們說了什麼呢?」

「斐麗太太跟蜜絲太太她們說爹地到海裡去捕魚了,多藍叔叔喝了酒說他不知道,馬克叔叔沒有回答我,霍朗牧師說爹地到了上帝的身邊去了,莎拉太太只說爹地吃了花生醬。」

「哦?」男人陰沈的臉浮出了怪異的笑容,「蘇西,我要妳這麼做,把妳的屁屁炮點燃丟到斐麗太太她們中間,然後倒一杯蘇格蘭麥酒,加上一些鹽巴給多藍叔叔,再給霍朗牧師一個吻,記得用力踩馬克叔叔的腳,最後給每個人一個核桃派,如果有誰不吃派的,那就倒給他一杯放在廚房櫃裡的酒。」

小女孩滿臉興奮地說:「我可以丟屁屁炮?」

「嗯,妳可以丟,多丟幾個也沒關係。」

蘇西照著男人的話,開始努力地搗蛋,但沒有人忍心苛責她,畢竟她的年紀小到無法了解死亡的意義。

雖然斐麗太太跟蜜絲太太受到了煙火的驚嚇,但她們接受了蘇西的核桃派。

雖然多藍先生喝了摻鹽的蘇格蘭麥酒,在廁所大吐特吐,嘔吐物還沾到了他的大鬍子,但他也接受了核桃派。

雖然馬克先生被蘇西用力地踩了腳,他也跟霍朗牧師一起微笑地接受了蘇西的核桃派。

只有莎拉太太不敢接受蘇西的派。

「啊,這個……親愛的,」莎拉看著蘇西手上盤子裡的派,彷彿它是一副生豬腦。「我、我不能吃這個……」

「莎拉太太不想吃派嗎?」

「是的……我對堅果類的食物過敏,就跟妳爹地一樣。」

「那麼,我倒杯酒給妳好嗎?」

「酒很好,謝謝妳,親愛的。」

蘇西碰碰跳跳地走開了,男人跟在她的身後。

「是這瓶,蘇西。」男人指著那瓶混濁的酒液,「倒一小杯。」

接著,男人在蘇西的耳邊小小聲地說話,小女孩一直點著頭。

蘇西小心地捧著酒,來到莎拉太太的身邊,把酒遞給她,莎拉太太啜了一口,嘖嘖嘴,皺起眉頭,「親愛的,這是什麼?」

「藍莓酒。」天真的小蘇西一臉微笑地看著她,「爹地說妳不能吃堅果,也不能吃漿果類的食物,就像爹地不能吃花生,但妳還是拿花生內餡的核桃派給他吃。」

莎拉太太手上的酒杯掉在地上,破成了碎片,她雙手扼著頸子,呼吸困擾,「不……請……請叫救護車……」

「還有,爹地說如果妳死了,那麼他的保險順位就會變成我,呃……」蘇西歪著頭,好像記不起來剛才男人的話,於是她又跑到男人身邊,不一會又跑回來,「爹地說再加上妳的保險,這樣我就能唸大學了。」

小蘇西不明白什麼是大學,她連死亡是什麼都不能了解。

首先尖叫的是蜜絲太太,她發現了莎拉太太口吐白沫倒在地上,接著是牧師、馬克先生、多藍先生……大家都跑過來,他們馬上就發覺莎拉太太死了,就跟傑夫一樣,死因令人起疑。

當然沒多久之後,他們都發現了傑夫及莎拉已經註冊結了婚,而小蘇西是兩個人的遺產繼承者,只是還沒有公佈罷了。

那都是之後的事了,蘇西完全不知道,她還是快樂地坐在鞦韆上,一搖一晃的。

「我可以說秘密了嗎?」

「嗯?可以啊,妳想跟誰說?」男人陪著她,一搖一晃的。

「霍朗牧師,大家有秘密都會跟他說。」

「那好,記得幫莎拉太太祈禱,還有請告訴牧師,感謝他沒有把我結婚的秘密說出來。」

「是的,爹地。」

蘇西開心地笑著,忽然一下子,她因為花生醬及藍莓酒的關係,變成鎮上最有錢的小孩了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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